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纯澈如天池雪,朦胧如瓦上霜。

 

即使是死去的人,即使脸上有着斑驳污脏,他笑起来仍是冰泉始解,满室盈春,他眼睛闭着,却似有珠玑璀璨,在睫毛间熠熠生辉。那是个放下了死后夙愿、灿烂至极的笑容。骄而不纵,艳而不妖,像是最繁茂稳重的那一株海棠开了花,枝头树梢,庄严又慎重地戴上千万朵温柔薄色,璀璨芳菲,星子般披满叶间。

 

毕竟划在水里的痕能复归平静,而扎入木中的伤,却永远透骨三分。

 

原来这世上有很多人,宁愿跪着去舔强者的鞋面儿,也不肯低下头,去给予弱者一点点的怜悯与善意。

 

有的人破了个口子,就恨不得五花大绑让全天下知道他受了伤。

    但有的人心高气傲,那些委屈苦痛,纵使会扎得满喉咙鲜血,也要生生吞落,不与人说。

 

人的视野总是习惯往比自己低的地方看,至多于自己持平

 

如今才知道,原来他们都是世上的浮萍,一夜风吹散,一夜雨飘零。岸上的人投一块石子,就能将青色的魂灵打得粉碎。

    他是何其幸运,飘远了,还能回到楚晚宁身边。

 

如果说五年前,师昧还是个美人胚子,那如今,彻底长开的他就如未央长夜里盛开的一束昙花,嫩绿的花萼再也藏不住里面的莹白,芳菲颤悠悠地探出来,映得周围一切黯然失色。他有着一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,里头春水细软,不盈一握。鼻梁的弧度极为柔腻,增一分则太凌厉,减一分又太羸弱,嘴唇嫣红饱满,犹如浸过清露的樱桃,吐出的字都是鲜甜柔软的。

 

  烟花像一树海棠吹落如雪,似万顷江河粼粼翻波。

 

楚晚宁看到一双眼睛,明亮的,温柔的,羞赧的,里面像星河流萤,伴着风起云涌,又像静水深流,藏着往事成荫。

 

地上的雨渐渐汇集成流,一朵朵水花开了又荼蘼。

 

墨燃今年二十二岁,有人讲过,人过了二十岁,看到的时光是和二十之前不一样的,二十之前,三年,五年,都好像漫长得可以称之为一辈子。

    但二十岁之后,就会开始觉得时日奔流去,逝者不复还,一切尽是匆匆。

 

后来,他看到春日的芳菲,会想到他,看到冬日的落雪,也会想到他。

    后来,每一个清晨都是金色的,就像楚晚宁的魂魄。每一个夜晚都是黑色的,就像楚晚宁的眼睛。后来每一缕月华皎白都如他云袖拂雪,每一轮旭日如他的目藏温情,后来他在天边的红霞里,在青蟹色的晨曦中,在壮烈的云海奔流中看到楚晚宁的身影。

 

“与吾师书”四个字,每一封都有,每一封都不一样,慢慢地……时光从轻蹄快马,走到皓雪白头。

 

此时已是深秋,层林渐染,枫叶正红,风一吹,满枝霜叶犹如织锦灿烂,犹如红鲤踊跃。

 

眺望远山寒黛,西湖烟波。

 

这世上有多少人,是借着“伸张正义”的旗号,在行恶毒的事,把生活里的不如意,把自己胸腔里的暴戾、疯狂、惊人的煞气,都发泄在了这种地方。

 

有一泓往事清澈,足可慰平生干涸

 

前世,他因为楚晚宁总给世人太多,而给自己太少,所以对楚晚宁心生怨怼。

可是那时候的他不会知道。

    其实,楚晚宁给他的一点一滴,虽然少得可怜,但那都是他所剩下的,所仅有的,最后的东西了。

 

潭间落花三四点,岸上弦鸣一两声,弱冠年华最是好,轻蹄快马,看尽天涯花

 

旭日在此时东升,朝霞洗尽了黑夜的铅华,唯有林木间尚存露珠与青草的气息,犹如涨腻脂粉,浮沉在晨曦之中。

 

这辈子,这两生。缘深遇君,缘浅误君。

 

摇曳红烛,款款烛泪。

 

青年本当无烦忧,朔风吹雪白了头。

 

她是湘潭乐仙,也曾众星捧月,一曲一舞。万人为她空巷的时候,她不曾孤傲。而如今华衣褪色,朱颜凋敝,只能在路边卖艺乞怜,但她也不会自卑。

人若是有奔头,就不会胡思乱想,不容易深陷仇恨的囹圄。

    她给了他奔头——报恩吧。

    不要复仇。

 

人生起伏如此,命运就像一口熔炉,你不知所措地进去了,再出来,或许已面目全非。

 

烟波江上,画舫舟中,仙子琵琶声声慢,郎君别临默默闻

 

不知度人何以度己

 

蜡燃尽了, 便剩黑暗。

火熄灭了, 唯有余烬。

    但黑暗也曾亮过,灰烬也曾热过,他也有过光与热的岁月,此时此刻都无人知晓, 不会再被提及。

 

谁知阶前朽泥尘,也曾芳菲四月中

 

屈子怀沙,汨罗水泣。武穆含冤,风波遗恨。

 那一日,阳光灿烂,昨晚的凄风楚雨只留下了落红拂阑干,荷叶沾新露。

 

   灯花烛泪一潭幽梦,这一盏灯一直燃着,从华光明澈,到油尽灯枯。

 

我们改变不了恶,也没有一双看破人心的眼。但至少可以做到,别让恶意和仇恨改变我们。

 

忽然一夜雨打萍,山河破碎风飘絮。

    雨停了,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原处。

    他们都消失了。

 

死生之巅承载的往事太多了,件件焚他五内。这里曾经有多灿烂的火,如今就有多凄然的灰。

 

他的同伴呷了口碗里的雪地冷香,摇头道:“以后的事情,谁又能知道?从前南宫长英集结九大门派组成上修界,想要让这些门派统御的地方成为世外桃源,大家不也是交口称赞么,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啊。看来一个决定是否英明正确,到底还是要交给时间来佐证的……”

 

 曾经有人在黑暗中失去信念,但庆幸的是,人心并非一成不变的。

    或许有一天,沉默里也会爆发呐喊,深渊里亦会迸溅火花。盲目鼓掌的人会停下,畏缩不语的人会开口,当威胁降临,温和的人会强硬,在谎言面前,反驳的人也会站出来。

    一切都在变更轮回,废墟上建起新城。不过,是非善恶依旧不能分的那么清楚。

    但这也没什么,人或许是从来不可能真正透彻的了解任何一件事物的,甚至无法完全地了解自己。

    一个最简单的例子——

    你有一双眼睛,可你真的直接看到过自己的脸吗?。

 

用你我一生沉浮,生死荣辱,博看客两三眼泪,满堂喝彩。

 

我访故人明月下,灯花人面相映红。一朝凤雏啼春晓,万顷河山清平中。总角藏酿君莫饮,经年归来与兄逢。人生何必常相伴,遥以相思寄东风。

 

 不过,事实上楚晚宁很清楚,墨燃并不是不愿意回死生之巅。其实他也好,自己也好,薛蒙也好,他们都想着要团聚,但是时光在消磨着每个人,有的时候那段懵懂轻狂的岁月过去了,就是回不来的,谁都不能勉强。

 

有出息未必就是要成就大事业。”薛蒙道,“你若能一生端正,于弱者不欺,于强者不屈,于顺境中不骄,于逆境中不馁……还有,能谨慎而有所保留地评判一个人或者一件事,并常怀怜悯之心。等到了耄耋之年,能说一句无愧本心,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。”

 

莫对他人妄行揣测,是人能给予自己的最高尊严。

 

他不知道这山河渺茫,何处不再有爱恨情仇?凡间举首,竟再无旧人相伴。那些骄纵得意,仗剑行侠的少年时光,已是一骑红尘,永不回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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